【千文/1002】破茧（中）
*前篇 【千文/1002】破茧（上）
7.
易烊千玺有个烦人的习惯。
无论是打电话还是接电话，他总是在应了一声“你好”之后就不说话了，沉默得如同电话根本没有接通一样，从来不像其他人一样会喂喂喂好几声来确认对方在不在。就因为这个习惯，刚熟悉那阵子我好几次因为错过他说“你好”自己挂了电话又傻不拉几的重新打一遍，以为是他那边信号不好。
后来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儿，气得我喷他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害我多给联通交了多少跨省漫游话费。易烊千玺一脸无辜地说怪我咯，他总是说：“我只是等你说话而已。”
所以恍惚间有种直觉，我就觉得此时此刻他也是在等我说话的。
鬼使神差的，我压低了自己的声线顶稳重地开了口：“请问是沈哥吗？”
“……不是，”对面的声音也老稳重了，就是气似乎有点儿短，冷冷回了以后又接了句：“你哪位。”
“请问这电话是沈哥的吗？你哪位？”
“……你哪位？”
嘿还跟我较上劲儿了。
没有人再说话，空旷的电波让我心里惴惴的很不爽，可我不会傻到像以前一样一样一个问题问无数遍了。
在我耐心耗尽前的一秒，话筒里终于传出了声音。
——“刘志宏，是不是你？”
我竟无言以对。
我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窗户，北京的雾霾真大啊，从玻璃上迷迷糊糊映出来的我的脸怎么一点都不帅了，像个做坏事被揪个正着的小孩，被提溜着胳膊，懊恼地想着现在是挨训呢还是逃跑呢。
“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
“因为便宜啊。”我抠着窗户上的灰说。
“哦。”他这样回答，一般不是没话说了就是不知道话怎么说了，我估计现在是后一种，想问又有点犹豫。
“我节省资源去淘二手货，没想到撞上了，”我想着解释清楚也好，“谁知道你们会把衣服卖了的。”
“……哦。”
看吧，又来了。我苦笑着在心里吐槽。这个吵架都吵不起来的人，总是自以为高冷，其实是脑子慢半拍，又习惯把情绪藏得太好，于是动辄扔出一个“哦”字，自己再转头自个儿默默消化掉所有东西。我真的非常受不了这点，虽然最初我了解他也是因为这点。
因为他和我太相似了。
“公司要我跟时代联系下，我刚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了。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吧，晚安哦不，午……午安。”我觉得很疲倦，说完自己的结束语就丢手榴弹一样挂电话扔手机，矫健的埋在枕头底下自我隐蔽。
这一觉又是不知道今夕何夕，迷迷糊糊醒来想看看几点了都摸不着手机，我闭着眼顺着墙一路摸索，终于在黑暗中点亮了手机屏。被我这一觉忽略的消息有点出乎意料的有点多，除了经纪人大哥发的通告和一大串仰天长笑表情，在那古老的手机短信收件箱里居然也躺着两条新消息。
发件人是个没有保存过的号码。
“如果知道是你会穿，我就不卖了。”
“我是易烊千玺。这个号现在是我的了。”
8.
“这几天你不天天搁家睡觉呢么，咋这么重黑眼圈。”经纪人大哥一见我就絮叨了起来，我不得不抬手示意他降低音量震得我脑仁疼：“没睡好不行啊。”
“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志宏啊，哥跟你说，现在是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第一步，你好好抓住来之不易的通告吧，白色的明天，哦不，金色的明天等待着我们！”大哥开着车无法挥手，只能在座位上挪动屁股表现他的激动，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笑露出来的牙床上，朝气蓬勃，让我心情也无端地好了起来。
我翻看着最近两天的通告表：“一个音乐推荐节目，一个谈话节目，还有一个……等等，女性心理咨询节目这是什么鬼！”
“不要在意细节，各方面都有去尝试嘛，大概就是开导开导来上节目的姑娘失恋了别想不开之类的，塑造暖男形象的好机会啊！音乐节目不说了，那个谈话节目你总看过的吧，今年火起来的，每期都十几个明星一起上，当背景板也不能马虎，台本和嘉宾名单等会儿都用点心……”
“明白明白，”我打了个哈欠：“太困了，手机给你，我补个觉先。”
“行你睡吧，手机给我干嘛。”
“……就放你那儿呗，拿着麻烦。”
手机是个危险的东西，我现在充分认识到了。它储存的短信折磨你，它的通话记录折磨你，它的通讯录折磨你，它的删除键折磨你……而我特么的恰好是个选择恐惧症。
那11个数字像是把从天而降的钥匙，把我砸得有点懵。本来说好进水不犯河水，可是本应有的严肃却因为那两条消息突然有了一点暧昧。词语倒是好懂，但“早知道就不卖了”的意思是后悔后来有了这许多麻烦，还是同情你穷一件衣服而已早知道就送你了？那电话又是想做什么？以后缺衣服了来找我借？还是提醒自己别乱打电话？又或者是，或许什么情况下我们联系一下彼此……也是可以的？
我一晚上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思考各种可能，后来很崩溃的半夜三点起来灌牛奶，喝到后来又觉得自己真是蛋疼。按照易烊千玺的性格，他要真能想这些……才是见了鬼，琢磨来琢磨去，永远都只能累死自己。
当天最后录制的是那个大牌扎堆的脱口秀，一溜排的单独休息室弄得怪神秘的。经纪人大哥拍拍我的肩膀把我送到演播厅门口：“加油！收工了哥请你去吃臭豆腐！”
他也就这点儿志气了，我望了望光华璀璨的舞台，先去工作人员那里领胸牌找位置，发胸牌的姑娘眼神怪怪地看我好久，我坐到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后还纳闷怎么回事儿呢，场内突然就一阵骚动了起来。
几秒钟后我才看到，原来是王源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王源在和两位主持人寒暄过后走来了嘉宾席，彬彬有礼地和所有人打了招呼。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看起来挺拔又精神，微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这么些年来，似乎都没有变过。虽然我明白，至少面对我的那一秒，他的笑容并不是真的。
王源在和几位同样大牌的歌手演员相互谦让之后坐到了靠中间的位置，导演开始清场确认，我瞄到经纪人大哥远远地用张纸挡住自己的脸，我就知道自己又被坑了。不过他宁愿因为违背原则回去以后被我殴打都要让我上这个节目，可见我原本也不会有什么选择权。
所以开机的那秒起，我也像所有嘉宾一样开心地笑着，卖力拍起巴掌来。
9.
和预想的一样，开场没多久，话题就开始围绕最中间的几位大牌展开，有人夸张地描述王源现在有多红，TFB多年的人气有多可怕，还有嘉宾假装呛声说他们是不是也年纪大了，王源有时礼貌微笑，有时也调皮地呛回去，还主动给大家讲点组合私下趣事，现场气氛立马就被调动起来。
聊了一阵，主持人接过话说：“刚刚我们一起听了一些TFBOYS还是BOYS时代的故事，不过今天现场其实还有另一位嘉宾，不知道各位知不知道，他和TFB以前是一个公司的练习生哦，还一同参加培训一起录制过各种综艺节目等等……好的介绍一下嘉宾，刘志宏！”
主持话音未落，灯光和镜头立马就集中过来了，我笑着站起来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主持人饶有兴致地开始提问：“那你和王源他们，现在还会有联系吗？”
“现在经常不在一个城市，然后各自都比较忙，所以基本上没太多联系吧……”
“哦刘志宏你平时也很忙吗？”
“呃有时候会，拍戏集中的时候会。”
“哦？所以你现在是演员哦？”
“……是的。”我挠头笑了笑，学着喜剧之王的语气说：“其实——我是一名演员。”
主持人转头又问：“那我再问一下，王源刘志宏二位你们本身是什么关系？师兄弟吗，还是就是那种竹马之类的？”
我哈哈哈笑了几声，从我座位上勉强只能看到王源半个后脑勺，一动不动的。我想了想说：“我和他可能算一届的吧，就是……以前一起做节目搭档的关系吧。”
“哦……就只是搭档关系吗，那我们再听下王源的答案呢？”
镜头给到王源的特写，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什么关系？”他顿了顿，歪着头说：“我和他是打过架的关系。”
“打过架的关系……是什么意思？小时候打闹吗？”
“就是我打过他一拳的意思。”王源说完对着镜头来了个wink，主持人终于见好就收，生切话题到其他人身上。后半场我时不时还是盯着那个懒懒的后脑勺，这几年过去，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会在想什么，也惊讶于他直言不讳的胆气，但神奇的是他带刺的几句话，却让我在这些冷冰冰的灯光和镜头下，终于有种找到了自己是谁的感觉。
尽管我们最后那一架，打得着实有点惨烈。
节目录制完是凌晨四点，关机后的电视台大楼空空荡荡，重新包裹好的明星们陆陆续续上了保姆车离开。我跟经纪人大哥说咱的臭豆腐缓一缓，你先去车里等我会儿。然后我回到单独休息室门口，敲了王源的门。
开门的应该是王源新的小助理，却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回头跟王源低声提醒了七点钟的通告，然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没人叫我坐，我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往王源对面的沙发上就坐了下去。王源全程冷脸盯着我，嘴唇紧抿，他这样的表情其实挺可怕，不动声色，却也不计后果，我觉得他此时要是再扑过来给我一拳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刘志宏，你真是越来越欠打了。”
“你还没打够吗？”我努力笑了笑：“那我再包邮赠送一拳吧，最后一拳，打完就没了。”
王源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闭眼。”
我毅然闭上眼，两眼一抹黑就感觉到一个东西砸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哦，一包薯片。
“……巧克力海盐味。”
“不吃滚。”
“……吃吧，总比没吃的强。”
后面二十分钟，我和王源两个人就平行横躺在两个沙发上嘎吱嘎吱嚼薯片，吃了一包又一包。王源还是那么能吃，也还是瘦得不行。
“看啥看？”他还是没个好语气。
“看你有没有长点肉，”我喝了口水说：“听说男人年纪大了都发福。”
“呸，”王源翻了个艺术的白眼：“哪有那么容易变。”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呆呆地沉默了下去。“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说。
10.
不知道是不是分了手的人都很容易忘记过去吵过的架，至少我是这样。分手前的那段时间就像一个隔着窗户的模糊影子，除了流逝的时间就没有任何痕迹。
但是最后的那一架，一定会记得很清楚。就像是一个刺青，因为滚烫过，所以格外清晰。
我和千玺最后的那一天是在他的家里。
那年我二十二，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一年里我们只见了五次面。
当时已经不只是害怕狗仔和私生的问题，以前再小心翼翼，也会有冲动的“说走就走”的勇气，而后来仅仅是日程与假期都翻不出一丝重叠的空隙。千玺除了和王源王俊凯他们飞来飞去的组合活动，还有各自SOLO的部分，舞室和演戏几头忙。而我刚换了新的公司，因为还算新人，接了个电视剧以后就把大半时间都用来跟组学习。两个人都忙，有空的时候稍微发两条信息汇报状况，没空的时候忙着忙着也就忘了。
到后来连汇报状况都觉得费力气，他在香港的五星级酒店感慨上层人的表里不一，我在河北小村庄闷热的棚里感叹新人演员争取一个镜头的不易，境遇不同连烦恼都是两样。说得难听点，他此时的烦恼，或许是我那时努力都努力不来的目标，不是吗。
所以既然彼此不能分担任何东西，谈工作又伤感情，倒不如就问好表白后留点时间各自休息。只有到终于能见面的时候，把所有的疲惫变成拥抱的力气。
每次见面我们都是约好时间地点，然后避开经纪人助理准点碰头。那次也是，三个月没见，所以约好了去他自己的房子自己做晚餐。那天我也是脑子抽风，提早向导演请了假，带着他家的钥匙准备去吓一吓人弄个惊喜，结果自己倒是窝在卧室里不小心就睡死了。
醒来的时候听到客厅有说话声，透过门缝看到千玺松了领带瘫在沙发上，经纪人拿着文件正跟他说话。几个综艺通告，几个电影电视邀约，几个慈善活动，千玺闭着眼睛，偶尔点头反应一下。
“还有个电影客串，徐导的作品，明年三月开拍，角色也不错，是个医生。不过就是之前试镜的时候……志宏好像去过。”经纪人犹豫了一下：“虽然你不接他试镜失败过的戏，但是这部真的不错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我知道，不过还是拒了吧，抱歉。”
我看到经纪人叹了口气，然后离开。门被合上的时候，千玺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想我这一生都会记得他那一刻的表情。
我透过狭小的门缝，终于窥视到他没顶的疲惫，一点一点的，也在吞没我的呼吸，身上一阵阵地发凉。
他就空洞洞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是不是每次他要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都是这样让人难过。真想告诉他，如果你喜欢什么，有机会做什么的话就去吧，这些都是你努力应得的，你要开开心心的才对啊。
可是他从来不会说，他一声不吭地压下自己的骄傲和野心，就为了保全一条看起来是与我并肩而行的道路。可是易烊千玺，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这样做也不会有多好过。你自己束手束脚南辕北辙，而我呢，也并不会对这种费尽心力的“鼓励”心怀感激。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也学会了为了照顾面子与和平开始绑架自己。年少的时候我憧憬着与易烊千玺一起的未来，并不是这样相互折磨的今天……并不是这样，让我怨恨自己的今天。
我推开了门。
千玺的眼睛转了转，楞半天才聚好焦，然后一瞬间露出了惊慌的表情，连忙过来拥抱我。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汗味，我发酸的鼻子会记得。这个拥抱结束的时候，我说千玺，咱们还是分开吧。
“呵呵呵，不好笑。”他转过身去找东西的样子说：“今天不是说好自己做饭的吗……哦对菜还没买，你等会儿我去买个菜。”
我说不用了太麻烦又危险，然后我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条。他吃得很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我开着玩笑，饭后还一起玩了游戏，直到天又亮了鱼肚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像是永远不会停。
这是最后的时机了，我说：“千玺，我们还是……”
“不要说，现在别说。”他突然冲过去拔断了手机充电器，拉住了我的手：“我现在要走了，等我一天吧，我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谈，好不好，好不好？”
我没有忍住点头，可也没有等他。
这就是后来王源揍我的原因，千玺回来以后在大街上找了我一通宵，感冒加疲劳变成了急性肺炎进了医院。王源来寻仇，把我揍成了熊猫自己却一脸眼泪鼻涕，他扯着我的领子凶我：“你等他一天会死吗，刘志宏你就等他一天怎么了！”
我倔劲也上来了，我说会死。把王大源气得又加了两拳。
“你不能那么对他，刘志宏，你以后不是我兄弟。”
而现在，王源坐在我的对面说：“其实如果我在你的立场上，说不定结果也是一样，自尊心上头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
“那时候我就看到了千玺多崩溃，没多考虑你的想法，我也有错。”
“分了也有好处，你有目标就使劲努力吧，成天忙来忙去，其实就是图个证明自己，所以以后遇到什么都争口气，你觉得呢？”
王大源这个人，最心软的是他，最执着的也是他。我拿他没有办法。因为挣扎和妥协的个中滋味，他一定比我更清楚。
“好，争口气。”我把纸巾递给他擦掉一脸的薯片渣。他的手机嗡嗡震了半天都没摸到在哪儿，半天才从一堆包装袋下面挖出来，王源接了电话：“嗯嗯，正准备过去了……没啊你嘿烦诶，就二文啊，碰到聊了会儿……好好好吃过了吃过了，不用带了我这就过去了啊。”
“老王？”我看着王源挂了电话以后乖乖地套上厚外套围上一圈圈的长围巾，突然觉得很好玩。巨星王源走出休息室前最后瞪了我一眼，昂着下巴说：“废话！”
真好。
11.
有活干有饭吃，人生就非常满足。陆陆续续的通告像是清泉一样滋润了我十八线小演员干涸的心灵，之前去当过一次嘉宾的那个女性心理咨询节目，因为观众反馈很好说我“憨厚老实善于倾听”甚至要叫我去当固定嘉宾。经纪人大哥说看来我枯木逢春的窍门就是妇女之友的人设了，我的内心是抗拒的。
好在除了综艺节目还参加了几个影视剧的试镜，自我感觉发挥还不错。两个月后经纪人老泪纵横地撞开了我的门说成了成了。中了的是部电影，民国背景爱恨纠葛的那种故事。又等了一段时间主创名单出来了，男一号果然是一线的大咖，演一个将军老爷，女一号出乎意料居然是梁晨，男二号是剧本中的二少爷，旁边演员的名字空缺，再下面就是我的角色，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大少爷，我看着总感觉自己可能就是个宅斗的牺牲者。
经纪人跟我解释说少爷这个角色主要负责撑颜值和耍帅，目标是找个偶像明星还在接洽中，三个候选人是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和易烊千玺。
卧槽。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特么都能撞到。
经纪人大哥居然看了次我的脸色：“如果真是易烊千玺的话你还演么？”
“演啊，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七年了，为什么不演。”我翻着我人生中遇到的最豪华的CAST名单说：“无论如何争口气啊。”
主创的第一次见面定在一周之后，地址似乎是一家私人茶馆。因为只写了下午没有具体时间，为防止迟到早早就去了，服务员把我引到一个大茶室，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来前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将遇到的人、相关的经历、该说和不该说的话……各种情况基本心里有了数。我等啊等啊，茶续了一杯又一杯，还是一个人都没来，真有点不清楚制片方是什么脾气，温柔娴静的琴师还在隔间弹着古琴，直听得我想上厕所。
趁着下一杯茶续上的空档我起身去上洗手间，结果刚推开古朽的老门，就见走廊对面走来一人，我推门的手一拐我就又回来了。然后在服务员有点惊讶的目光下我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四五秒后易烊千玺拉开了我斜对面的椅子。
隔着两杯茶的距离，我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堵墙，你不看它也知道它在，立在你的面前，难以逾越的存在感。
空气闷了起来。
而我还没想好开场白。
端起茶杯的时候，略微抬高一点余光，看到他的侧脸，低着头玩手机在，穿了件休闲的黑色夹克，袖子卷起来，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还是几条花里胡哨的手链，却不大眼熟了。我暗自揣测着，眼神再一转，却没想正对上他的目光——很坦然地，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咽了口茶水。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转移视线的方法，然而百年难遇的事情发生了。
他开口了，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楚，易烊千玺说：“好喝么？”
我点点头：“好喝。”
“哦。”
他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顿了顿说：“其他人还没来吗？”
易烊千玺说：“不知道。”
我说：“哦。”
我的话题失败了，练了多年的口才我承认在有些场合依然没什么鬼用，一丝不正常的温度顺着脖子往上爬，我装作看泡茶入神的样子，侧过头维护一下我不争气的耳朵。
有时候人是有直觉的，艺人这行尤其，对于镜头或是目光的来源非常敏感，我不知道我的直觉准不准，但是当做背后就是魔鬼的獠牙巨爪一样，我觉得不能回头。
我觉得我再这姿势下去就要脊柱变形的时候，一个电话拯救了我。电话那边说临时改地点了，你现在到XX会所这边来吧。
我回到茶室里叫千玺，他抬起头的时候竟然有一丝慌张，把手机背过去以后才问我怎么了。我说那边通知改地点了，先走吧。
和千玺并排出了门后我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我们该怎么走。
12.
我心里痛骂着AVG游戏一般的人生摸出了手机，我并不想和千玺共车延长今天尴尬的会面，但是各走各的的话我经纪人今天确实没来，也没有车现在能来接我，我只能认真思考着我要不要装这个逼，让他先走了自己再搭出租车过去，反正总要有人先开了这个口才行。
悲哀的是经纪人没有给我装这个逼的机会，等我打到第三通电话依然失败的时候，在旁边一直一动不动的千玺拿出了手机，两分钟后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出现在了门口。
“我打车……”
“你跟我……”
几乎同时间卡住的两句话，配合着他伸向我的手、我指向马路的手、麻利地敞开的奔驰车门，定格成一个大写的尴尬。
我看着千玺，他也慢慢收回了手，然后本来没有表情的脸，像是努力表现出友善似的，垂着眼睛笑了笑。他对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这样认出来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发觉此刻为难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可是我也找不出任何办法能让两个人都冷静从容地像陌生人一样。
光是这个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事实，就已经让我无法从容了。
但他还像以前一样，做决定前喜欢扯两下自己的衣角，他说：“就一起走吧，反正都去一个地方。”
于是我也只能放下自己固执的手了：“谢谢……那麻烦你了。”
“没事。”
上车后一人分占一排，司机播放起舒缓的音乐，我突然很后悔上车前没有去上个厕所。千玺从后面递了个颈枕来，说地方有点远，可以睡一下。
我们各靠着两边窗户闭目养神，在茶馆端坐久了，迷迷糊糊刚有点困，听到千玺接了个电话，对面一听就是个豪放的中年人：“易烊啊，你好你好……这样，杨导康导和我们几个刚碰了个面，聊这个片子聊挺有意思的，我们在这个会所，你看你方不方便也过来……听说通知晚了点啊，这边马上派车去茶馆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刘志宏和我一起。”
“哦！那好好好，年轻人就是利索，真是这边工作失误了一会儿让他跟你道歉，那你到了来电话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在楼上先聊着……”
制片人极高穿透力的声音让我着实有点同情他的耳朵，我转头过去，千玺无奈地丢开手机：“那些老人家自己换地方了。”
“嗯，”类似的事情也不只见过一两次了，想想主创里面的人大部分也确实有点年纪了：“不过梁晨也算老人家？”
“你和梁晨很熟？”
“呃……见过两次就。”
“哦。”
好不容易活络一点的气氛，答完后总觉得重点错了气氛有点怪。回头看见易烊千玺脖子上夹着颈枕，身上盖着粉色HELLO KITTY的毯子，只露出双锐利得格格不入的眼睛，看得我心里不踏实。
我转回来调整坐姿，老实说内急的感受正逼近着我的警戒线，我只能努力通过入睡来转移注意力。结果我正投入呢，易烊千玺突然又开口了。
“拍戏期间不要和女演员走太近，影响不好。”
“……啊？”
“别跟她私下联系什么的就行，就是提醒你一下。”
“这算传授经验？”
“……嗯。”
他声音透过毯子，闷闷的，认真的话就听起来格外傻气，我有点想笑：“可是按理说我演戏可能演的比你多吧？”
这回后面没声音了。
我探出头往后看，后座那个巨大的粉红色物体猛地把毯子往自己脸上一盖，隔绝了所有的视线：“睡觉！”
自暴自弃的小孩子一样。
我努力地憋着笑转回来，自己靠着窗户抽抽，看着二环的风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憋笑还是憋尿。就只感觉身体里就像有东西在挣扎着一样，每一处都那么酸胀。
T.B.C.
*今天是个好日子，两周年快乐！
*睡觉要脱裤子哟
